"德國並不是一味地用「因為要環保，所以要節能」這種手法去推，而是經過計算，這樣可以省多少電費？並且讓建築更堅固、更健康？整體利益比較起來是值得的。"
被喻為綠能標竿的德國，如何記取1970年代的「石油危機」教訓，一步一腳印地打造建築節能政策？並且設計一系列輔導措施和鼓勵制度？
「氣候戰役在台灣」邀請環境資訊電子報記者陳文姿小姐，分享她在2018年中走訪德國三個月催生的專題報導「節能好宅 德國進行式」，仔細拆解該國推動建築節能的獨特秘訣與寶貴經驗。
節目名稱：德國建築節能心法怎麼練成的？
主持人：台達電子文教基金會前計畫主任 高宜凡(以下簡稱高)
來賓：環境資訊電子報記者 陳文姿(以下簡稱陳)
高：每年一到夏天，大家都會開始討論節能，台達長年呼籲低碳交通與建築節能。而談到綠能或節能，就會聯想到一個標竿國家－德國。今天邀請到環境資訊電子報的陳文姿小姐。文姿剛從德國回來，推出了「節能好宅 德國進行式」的優質報導。請問當初為什麼想做這個題目呢？
陳：主要是想了解德國實施建築節能的時候遇到什麼困難？又用什麼作法或溝通方式去解決？一開始很擔心一些政商人士或專家不受訪，但很意外的，所有採訪都順利達成了。建築節能的案例很多，特別在漢堡的建築展，除了建築節能，他們的設計師也會想：不同經濟背景的人們，如何住在一個節能又有彈性的建築？他們不是只關心節能，也很關心社會發展，像是氣候變遷或海平面上升時，住宅會是什麼樣子？
高：從報導裡知道德國一系列的建築節能政策，其實已有40年的執行脈絡，他們是如何堆疊而成的？
陳：德國在1970年代開始實施「無車日」，當時是因為石油危機、沒有油了。之後從1976年起，政府陸續推動各種節能法規，比方1977年開始隔熱跟暖氣設施的節能規範，2019年，新的建築近零耗能政策也要上路，第一波會先針對新的公有建築，接下來才是新的一般建築。
高：台灣通常一公布節能標準，民間就會出現反彈，德國不會嗎？
陳：他們提供一種由德國復興信貸銀行(KfW)的貸款，只要你的房子建得比國家規定的更好，不同程度會給予不同的貸款補助，用這項誘因減少反彈。比較大的問題是建商，因為他們通常只想很快地把房子蓋好、而且賣出，反而不太需要透過貸款機制得到補償，所以蓋的房子常常只符合國家最低標準。
40多年來，VZBV在全德各地提供民眾節能諮詢，圖為位於柏林的能源檢查站。
（攝影：陳文姿）
高：有經濟誘因是很強的動力，等於鼓勵房東在裝修房子時做得更節能。而且竟然還有一個「企業能源效率推動協會」（German Business Initiative for Energy Efficiency, 簡稱DENEFF），大聲疾呼政府制定更高標準的節能法案。
陳：一般來講，企業通常很怕政府漲電價、或把標準加嚴，但DENEFF大多是做節能設備或相關服務的企業，反而希望提供政策誘因。對其他企業來說，則是期望政府把政策目標講清楚。
高：還有一個單位是「消費者組織聯會」（Federation of German Consumer Organization, 簡稱VZBV），可以幫一般民眾做建築節能診斷，真希望台灣也有這樣的組織。
陳：德國政府在1977年開始頒佈節能法規時，VZBV就站在消費者的立場，幫助民眾認識新的法規、並給予協助，扮演消費者和政府之間的橋樑。事實上，他們也有承接政府的經費，去各個邦及城鎮幫忙做節能輔導，分布非常廣。
高：德國的住宅擁有率比台灣低很多，房東是不是不太喜歡做節能修繕？
陳：德國的房屋自有率非常低，大部分擁有者都是些長輩，而且政府很保護房客，不允許房東隨便趕房客，也不能隨意調漲房租。如果房東說要修繕，可能會因此把房客趕走，要不就是在修繕完畢後漲房價，搞得怨聲載道。該怎麼解決房東跟房客之間的問題？變成德國在建築節能上很大的挑戰。
高：這種現象搞不好台灣以後也會遇到，他們的政府有做什麼處置嗎？
陳：台灣也有可能遇到，但德國老年人擁有房子的比例更高。一是因為年輕人買不起，二是法律有保障房客，所以民眾的買房意願不高。不過老年人不喜歡修繕，有可能是遇到技術上的問題、怕麻煩。第三是在申請貸款時，因為屋主年紀大了，銀行可能會覺得風險比較高，無形中變成節能融資的弱勢族群。
無論是新屋或既有建物，能耗優於法定標準、且符合KfW方案，均可獲得融資補助。
（圖片來源：德國能源署）
高：大家常說的「能源護照」（Energy Performance Certificate,簡稱EPC），規定交易過程中須出示能源護照，讓房屋的節能績效影響行情。不過這個制度不只有德國有，很多歐洲國家都有在做，德國好像也不算做得最好的？
陳：這次訪問有人說德國的能源護照做得不太好，後來才發現，這是歐盟要求所有會員國都要做的事。我覺得不用只看德國，而是可以分析不同國家的經驗，去看看是否節能的房子真的可以獲得較高房價，這樣才能鼓勵大家去做節能改善。
高：其實歐盟也發現各國的推動情況差異頗大，像法國幾乎9成房地產交易都會參考能源護照，但有些國家的能源護照品質及可信度卻有問題。
陳：其實德國也有這個問題，能源護照評估的房屋能耗公式，是各國自己訂定的，評估人員在計算暖氣、窗戶、冷氣時，有沒有漏算什麼，這會影響到數據的可信度，一旦可信度不高，民眾就沒有意願參考。
高：除了能源護照，歐盟最近還開始推動「建築翻修護照」（Building Renovation Passport），鼓勵老舊建物進行修繕與翻修，這跟能源護照有何差異？
陳：能源護照主要是告訴大家，這棟房子很節能、所以比較貴。但「住宅翻修」這件事，對德國人來說是很私人的，之所以要有建築翻修護照，就是想幫助屋主做更有效率的翻修。比方要翻修冷氣與窗戶，如果有一個長期的規劃跟建議，翻修就能更快、更有效率的進行。
高：不久前，國發會主委陳美伶講的「德國人很節能，不開冷氣也不會熱」，遭到許多抨擊。可是，德國建築節能的政策脈絡演進超過40年，才有今天的成果，文姿這些報導刊登之後，會不會也常常遇到類似的質疑，認為德國經驗不適用於台灣？
陳：我們不用太快否定說，德國經驗不適用台灣。其實歐洲也有熱浪，德國南部有些地方竟然熱到30幾度，而他們的冬天很冷，需要很好的隔熱牆，所以事實上，有些建築設計原則跟台灣是相通的，只是要思考跟判斷一下，哪些東西可以學？哪些不能？或者哪些需要調整？
為加快大批既有住宅的節能翻修速度，歐洲國家近年開始推動「建築翻修護照」。
（攝影：陳文姿）
高：講到法治狀況，德國跟台灣有很大不同，很多作法是地方政府走在中央（聯邦）前面，像文章裡寫的佛萊堡(Freiburg)，就自訂了超高的節能標準。
陳：佛萊堡能訂這麼嚴的規範，有幾個原因，首先是民眾支持，這個地方曾經想蓋核電廠，刺激居民有強烈的意願做節能。第二，政府先從公有地開始做，蓋社區時就要求比國家標準更嚴格，證實建築節能在技術與經濟上都可行。
事實上，德國並不是一味地用「因為要環保，所以要節能」這種手法去推，而是經過計算，這樣可以省多少電費？並且讓建築更堅固、更健康？整體利益比較起來是值得的。人民一部分是因為環境，也有部份是因為對自己有利，才願意支持。
高：如果台灣現在要開始強化建築節能，你覺得第一步要從哪裡開始？
陳：先讓民眾知道建築節能的潛力，不是只有換冷氣就夠了。第二是政府可以做什麼？德國在訂法規之前，先在全國各地找了400棟房子，試驗不同類型的建築、在不同環境要做什麼改善、或者要花多少錢等，建立很好的資料庫。接下來才開始訂法規與補助辦法。總之，有「科學證據」是很重要的，但需要政府帶頭，規劃更全面性的實施計畫。
【參考資料】
環境資訊中心：節能「好宅」德國進行式
【延伸閱讀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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