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清晨5點，凱法利尼亞島（Kefalonia），小海龜剛從沙礫鑽出，初見日光，爬過一切比自己身形要巨大的坑洞，像一顆大海的細胞，只願成為大海的一部份。位於希臘西岸的凱法利尼亞島，是人們夏季的心之所向，也是赤蠵龜在地中海的築巢熱點，近年來，赤蠵龜蛋巢數量年年破百，也持續攀升。與此同時，當島嶼的旅遊業蓬勃發展，壓縮了海龜的空間，該如何集結、挑選籌碼，確保海龜的生存條件與下一代？背後，有一群研究員與志工，以滴水穿石的調查精神，希望翻轉這座島嶼的保育圖像。"
赤蠵龜(source: ukanda on Wiki, CC BY 2.0)
文／黃于恬（荷蘭瓦赫寧恩大學森林與自然保育碩士）
晚上十點半．月亮立體地像一片柳橙，海風流連著柑橘香。鴨拓草葉面般的海閃著金屬光澤，捲起又翻落。我們四個Wildlife Sense的志工沿著海浪排成一直線的隊伍，巡視整個海灘，從午夜至清晨，用一場將近七小時的夜間巡禮，尋找海龜上岸的蹤跡。
我們要尋找的目標，是夜晚母龜上岸時，用四肢在沙灘上拖曳成的月牙形痕跡，以便記錄海龜數量和取得個體資料。
孵化季時，志工守夜在即將孵化的蛋巢旁，在幼龜孵化後，挖掘渠道讓幼龜更順利抵達大海，避免像是貓狗的騷擾。我參與的時機點恰好是產卵季與孵化季的交界，因此夜晚時，一片海灘上可能同時有產卵的海龜，也有孵化中的蛋巢。
「看到海龜的時候，不要動，我先過去限制住牠的行動，等到我下指示的時候你們再過來。」黑暗中，J壓低音量叮嚀我們幾個菜鳥志工。J是Wildlife Sense的研究助理，他站在在隊伍的最前頭，當看見海龜時，他必須負責判斷制伏牠的時機，指揮整個海龜標記和基礎調查的過程，這些基礎調查包含各部位的體長、有無標記過、有無受傷等。
「今晚這片海灘上的蛋巢也可能有幼龜孵化，如果蛋巢有任何動靜，負責蛋巢的小組會隨時和我們聯繫，我們也可以過去看。」聽起來將會是忙碌的一晚。
當覆蓋在蛋巢上的沙出現波紋狀的漩渦，就代表蛋巢即將孵化，漩渦的最低點會是幼龜探出頭來的位置。除了我們以外，一個三人小組在即將孵化的蛋巢旁邊輪班守夜，每三十分鐘就要查看蛋巢，像細心照顧嬰兒的母親。
凱法利尼亞島與赤蠵龜
每年的七月到八月，乾淨的沙灘和銀光閃閃的海，希臘的凱法利尼亞島總是熱鬧的，白天慕名而來的遊客絡繹不絕。到了深夜，島嶼回歸寧靜，變成經歷漫長旅程、瀕危動物赤蠵龜（Caretta caretta）在地中海的築巢熱點。
成熟的赤蠵龜。(source: Strobilomyces on Wiki, CC BY-SA 3.0)
赤蠵龜是地中海地區最常見的海龜，也是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所認定的「瀕危」等級物種。牠們的頭部和眼睛相較於其他海龜大得多，因此又稱為「大頭龜」。
母赤蠵龜的生育年齡約在15歲到30歲之間，每年夏天母龜越過千里，洄游至出生的沙灘產卵，凱法利尼亞島的沙灘是其中之一。截至目前，今年已經記錄到230個赤蠵龜蛋巢，達到歷年新高，若以每個蛋巢平均70顆蛋，平均孵化率75%來計算，今年將有一萬多隻幼龜出生在這座島上。牠們挺著半個手掌大的身軀，越過曲折不平的沙灘，接受大海的神祕召喚。
然而，海龜的生存面臨許多挑戰，每個生命階段都有它專屬的荊棘。
從孵化，掠食者就在周圍四伏，若成功抵達大海，熬過了將近千分之一的生存率，長成了成體，也要再避開一個個船隻、漁網與海廢交織的陷阱。隨著觀光業的發展，人與自然的交界拔河著，可供母龜產卵的沙灘擺上了沙灘椅，深夜刺眼的光線可能擾亂母龜與幼龜的感官。
為了改善這些情況，Chanel成立了Wildlife Sense這個海龜保育組織，她曾在希臘的基帕里夏研究赤蠵龜的孵化動態，之後開啟了她與赤蠵龜的緣分。Wildlife Sense設計研究方法、取得數據與撰寫相關報告，以常駐在地的模式監測海龜的族群動態，每年夏天他們培訓一批批的志工，協助蒐集數據。這些數據彙整成的報告，公開給當地政府參考。
痕跡的故事
清晨五點，月亮仍清晰可見，志工們起床梳洗，吞了幾口吐司牛奶充飢。五點半，組長確認工具是否有帶齊──調查流程表、GPS、數據表、告示牌等，拉上背包，幾個人拎著安全帽和螢光背心，跨上腳踏車，展開一天的晨間調查。
晨間調查的目的在於紀錄前一晚上岸的海龜數量與行為，以及確認新蛋巢的位置。四人一組的志工橫跨海灘，進行地毯式的搜索。
「一旦發現海龜痕跡，不管怎樣，照著調查流程表，你就會知道怎麼做。」組長說。組織每兩周就迎來一批新的志工，在流動率高的情形下，制式的流程表使人快速上手。
海龜上岸時，有可能產卵也有可能不產卵，這些都造成海龜留下不同的痕跡，我們剖析痕跡的故事，並依據說出的故事決定下一步。
「你看這裡有個小沙丘，痕跡一直到了沙丘上面，然後直接折返回到海裡。沙丘上沒有蛋巢的跡象，看來沙丘對她來說不是一個產卵的好地方。」G指著剛發現的海龜痕跡分析道。G已經是第二年來當志工了，對於痕跡的故事頗熟悉。我在筆記上記下用GPS測的座標，畫下痕跡的路線，註明：沒有蛋巢。
海龜上岸的痕跡（攝影/黃于恬）
黃于恬，荷蘭瓦赫寧恩大學森林與生態保育碩士生，2018年台達荷蘭環境獎學金得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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